五一假期内，多名客运司机向本报反映，济南-淄博、济南-淄川等多条运营线路的客车中，数名司机被交通执法人员以“站外上客”为由查处，处以1000至3000元不等的罚款。“可是，这不但不能制止反而会加剧站外揽客现象。”

　　规则制定的初衷，肯定不是为了让人去违犯的。然而，采访中记者发现，在这部分客运司机这里，违规却成了不得不为之的常态。他们与执法人员更是陷入一场持久的“猫鼠游戏”。

　　连日来，记者走入这一群体，探究这一“生存怪圈”。

　　【跟车卖票】

　　客车司机一路揽客

　　今年40多岁的老张，已干了20多年客运，跑济南-淄川线也已三年多了。一开始他还雇了售票员，但“现在雇不起了，开车、卖票一个人都干着，虽然有时忙不过来，但也没办法。”得知记者“体验生活”的意图后，他欣然答应让记者做一天售票员，并称“自己会像平时一样开车”。

　　小长假过后不久的一个上午，记者登上老张这辆有着27个座位的中巴客车。在济南长途汽车总站，济南-淄川的这种客车近40辆，在车站南区每半小时发一趟车。

　　赴临淄途中揽客10人

　　客车准点从车站出发时，车内乘客共10人。从站内售票口买票，每张售价23元。

　　客车慢慢驶出市区，到达经十路燕山立交桥时，三名乘客招手示意停车，老张环顾四周后将车停在路边。三人上车后，一人要到山东青年干部管理学院新校区，两人到淄川。“一人收他们5元，另俩收20元。”老张告诉记者。

　　驶过燕山立交桥不久，又陆续上来7名乘客。票价因距离远近而不同。乘客上上下下，车内27个座位始终有空闲。

　　客车驶过章丘进入淄博境内后，没有人再上车，但不断有乘客下车。到达淄川车站时，车内还有5名乘客。此趟车全程约100公里，用了2个多小时。

　　记者计算了一下跑这趟车的卖票所得，共360元。其中，站外揽客所得130元。

　　返济南途中揽客20人

　　老张的这辆客运车，在济南-淄川客运线上每天只跑一个来回。当日下午，车辆准时从淄川汽车站出发返回济南，从站内坐车的乘客共有6人。

　　驶出站外后，客车在淄川城内走走停停，“济南的，济南的，赶紧走了……”老张将头探出窗外，不断冲路人吆喝。在城区内，先后有7人上车。

　　驶出城区后，每看到有人在路边等待，老张都会按一下喇叭予以提醒，看到有人招手便停车上人。在淄川至章丘路段，路上又有7人上车。

　　在经十东路山东省经济学院路段，又有7名到济南市区的学生上车。返程途中，售票所得为398元，其中站外揽客所得260元。

　　站外乘客：为图方便路边乘车

　　对于禁止客车路边停车揽客的规定，不少乘客表示有所耳闻，但他们为何不到车站购票乘车，反要在路边拦车?

　　接受采访时，多名乘客均表示，到车站乘车路途较远，很不方便。家住燕山立交桥附近的一名乘客说：“我到淄川去，在家门口路边拦辆客车就行了，很方便。若专门为此到车站坐车，耗时耗钱，多麻烦?再说了，禁止站外揽客只是针对客车司机，对乘客又没限制。”

　　【“猫鼠游戏”】

　　一路上担心“被抓”

　　车辆行驶途中，老张手机不断响起，接电话时他说：“我这边没有发现有查车的，我刚接到前车司机电话，那边也没有……”原来，在同一客运线路跑车的司机们，在不断相互通报情况。

　　老张透露，“一些执法人员让司机防不胜防，他们有时开着私家车，尾随在客车后，见客车停在路边揽客，再上前把车拦住，没收营运证，开具罚款单。”

　　尽管老张时刻小心，但在这条线路上也被抓住4次了，每次罚款1000到3000元不等。

　　成本核算：这趟车，不站外揽客赔330元

　　“若不站外揽客都能赚到钱，谁还去冒着被高额罚款的风险这样做?”老张说，他全家老小就指望这辆车生活，一切都离不开成本核算。

　　老张这辆中巴客车，是他花费12万元买的一辆二手车，“客运车辆的强制报废期是8年，这车顶多还跑两年。”他介绍，该车挂靠客运站，线路承包费每天平均下来约150元;保险费一年2万多，每天约60多元;沿途两个收费站，一年过路费1万多元，平均每天30元;现在柴油每升涨到7.32元，该车每百公里耗油20多升，来回一趟耗油约43升，耗资约314元;轮胎每半年就得换一次，一条轮胎1000多元，每天的费用约20多元……

　　再加上车辆保养、维修、折旧……老张说：“这辆中巴客车如果运营，每天固定成本约650元左右，车站售票每张23元，除去相关费用后，司机拿到手的也就20多元，即便乘客全从车站上车，那么来回必须拉到35名乘客才能保本。如果不站外揽客，连油钱都很难赚出来。”

　　老张拿记者跟车卖票的这一趟为例，站内上客售票为320多元，刚够油钱，如果不站外揽客，跑这一趟便损失约330元。“即便是站外揽客，这趟车辛辛苦苦跑下来，赚到利润约108元，今天客源情况还算很好的，平时即便站外揽客也经常赔本。所以，一旦遭遇高额罚款，司机们便会变本加厉站外揽客，以最大可能地减少损失。”

　　延伸采访：客运客源不断分流

　　济南-淄博、济南-潍坊……连日来，记者一连问了多条客运线路的司机共30多名，他们所讲述的情况，与老张境遇大致相仿。

　　贷款买车的客运车主李先生哭诉：“近几个月来，我几乎天天都在赔钱，再这样只好把车卖掉了。”他表示，近些年来汽车客运越来越不好干，“大部分时间内，司机就是想超员也没这么多乘客让你拉啊，现在客源被分流得太厉害了。”

　　对此，多名客运司机均分析，私家车增多、火车动车运行等因素，对汽车客运市场都是很大的冲击;现在随着飞机票价打折幅度不断增大、高速铁路即将运营……还会让客源进一步分流。

　　“可是，油价却一涨再涨，运营成本居高不下，站外揽客于是成为司机们的普遍选择。”李先生说。

　　执法人员：初衷是为保安全保秩序

　　不同客运线路的不同路段，均分属于不同辖区交通部门管理。记者看到，老张等人因“站外揽客”得到的罚单上，落款印章也来自不同的交通运输管理部门。

　　接受采访时，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市、淄博市等交通运输执法人员均表示，《道路旅客运输及客运站管理规定》明确规定：客运班车应当按照许可的线路、班次、站点运行，在规定的途径站点进站上下旅客，无正当理由不得改变行驶线路，不得站外上客或者沿途揽客，违反本规定，将处以1000元以上3000元以下的罚款。

　　一名交通执法人员解释：“罚款不是目的，禁止站外揽客的初衷，是为保证乘客上下车安全，维护客运市场的正常秩序。每年我们都会提醒告诫司机不要站外揽客，还是有部分客车司机违规。既然有明确规定，我们就只能执行。”

　　司机违规揽客→执法部门处罚→违规揽客加剧→再处罚→再站外揽客……对于这一“怪圈”，有执法人员接受采访时坦言的确存在。

　　然而，是任由“怪圈”存在，还是想方设法破解?这对相关各方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应当事人要求所涉司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