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建省漳州市客运市场，很多怪象让外来人看不懂：非法营运的私家车要比合法出租车多出一倍；2000多辆私家车在200多家非法“调度中心”组织下，搞起公司化运作，长期公开运营；相关部门多年“严厉打击”竟让黑车市场越做越旺。

    透视漳州黑车市场不断“做大做强”的发迹史，地方有关部门“运动式”执法难辞其咎：隔靴搔痒式扣车罚款，竟成“制度保护”。黑车“打不胜打”凸显基层政府执政软肋：既乏坚决维护市场秩序的决心，也缺化解新矛盾新问题的应变能力。

   黑车挤占3成客运市场

    距离漳州市区50余公里的平和县是黑车重灾区，“平和-漳州”、“平和-厦门”的私家车叫车广告在县城刷得随处可见。

    今年3月9日下午3时，半月谈记者来到平和县汽车站售票大厅：除了2名售票员和2名安检员，空荡荡的大厅内难见一名购票候车的乘客。一名售票员说，截至下午3时10分，该站当天售票额仅为549元。而拥有50余万人口的平和县，每天乘车出县的群众在5000人以上。

    跑“漳州-平和”班线的车主蔡先生说，前几年他花了25万元买了辆二手中巴，但受私家车冲击，他的中巴平均载客率不到40%。“客运班车空载率达到20%就基本无钱可赚，而漳州一些班线常年空载率都在50%左右。长此下去，漳州客运班车将大幅萎缩，非法营运将控制市场。”漳州长运集团有限公司一位人士透露，非法营运已占到漳州客运市场份额的3成左右。

    平和县一位姓陈群众告诉记者，不久前他从漳州坐班车回平和，22座中巴车上只有4名乘客，客车成了“专车”。类似场景在漳州多条客运线路上经常上演。

    不仅客运班车惨淡经营，出租车司机也日子难过。在漳州开出租的多为外地人，携妻带子来漳州，开车往往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一名江西籍“的哥”向记者诉苦：一辆出租车一般有2个司机分跑白班和夜班，每天2个班跑下来大约有400元营业额，除去车租180元、油钱120元，净赚也就100元左右，“两个司机100元，每人每天才挣50元，怎么养家糊口？”

    非法客运组织化，“的哥”被逼上梁山

    无论市区还是县城，随处可见的“调度中心”广告已成漳州一景。不少漳州市民的手机里都存有几个“调度中心”的电话号码，拨打不出20分钟，私家车就能到达指定地点候客。

   这些“调度中心”能繁荣到什么程度？应记者请求，漳州街头一位安徽籍“的哥”随便从兜里抓出一把广告卡片，一共21张，都是“XX88888”、“XX22222”之类的易记号码。粗略估计，目前在漳州从事非法营运的私家车大约在2500辆，“调度中心”起码有200多家，常用叫车电话号码600多个。

   “调度中心”牛气冲天，也带火了电话号码炒卖，一个7位数完全相同的号码一度被炒到30万元。一个参与炒号的当地人说，他的一个后5位数相同的号码，不久前以12万元顺利转手：“花十几二十万买号，其实是买乘客。”

   200多家“调度中心”将2000多辆私家车组织起来“公司化”运作，这是漳州黑车市场的最大特色：“调度中心”负责接听乘客电话，给“加盟”私家车“配客”，抽取10%的“配客费”。每家“调度中心”组织起来的私家车少则10多辆多达百辆，每月的“配客费”收入都在万元以上，而开支仅是电话费，实在是一本万利。

   黑车也不少挣。以厦门到漳州线路为例，每辆私家车坐4名乘客，收取120元车费，除去12元过路费、12元“配客费”和40元油钱，单程利润56元。如果一辆车每天跑2个来回，除去折旧费，每个月纯收入不少于5000元。

    “我们起早摸黑还挣不到他们的一半。”那位安徽籍出租车司机说，他也一度被迫投靠“调度中心”让他们“配客”，支付10%的“配客费”。黑车市场规模不断扩大，气焰也越发嚣张。平和县一位人士透露：当地相关部门一度拒绝宣传打击黑车的政绩，因为怕带来压力和麻烦；2008年元宵节期间，黑车车主甚至还扎花车在县城里公开踩街造势。

    当“运动式”执法“搭上”徇私舞弊

    2008年4月，平和县对黑车市场发动了一场整治风暴，但一段时间过后，被抓黑车纷纷“冒头”，更多人买车加入到非法客运行列。当地一些汽车销售公司甚至推出分期付款业务，只要支付一两万元就可买车上路，黑车车主跑上一年多就可还清购车款，之后赚的都是利润。

   漳州市交通局长柳建聪表示，近年来漳州黑车虽经多次打击但仍十分猖獗，仅2008年就抓了800多辆黑车。一年抓800多辆为何还刹不住黑车泛滥势头？

   据介绍，长期以来，漳州对黑车的处理以罚款为主，罚款额仅在万元左右。一位客运司机说，以黑车的高利润，几千、万把元的罚款根本无法形成威慑，反而提供了“制度保护”：交罚款取车，再多跑把损失弥补回来，“罚多还是罚少要看人情关系，黑车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说与徇私舞弊、执法不严没关系！”

    漳州市交通局副局长吴桂盛告诉记者，今年2月底，漳州市成立“打击黑车等非法从事出租汽车经营专项治理活动领导小组”，18个部门参与，联合整治黑车“从部门行为上升到政府行为”，并将罚款额度由1万元以上提高到3万元以上。

    又一次“痛下决心、坚决打击”！3月11日，记者拨打10家“调度中心”，多数从业者虽显得很谨慎，但仍表示可以跑，只是建议最好是早晨或晚间走。一位私家车主就表示，他所在的“调度中心”已建立“风险共担”机制：“如果罚3万元，50部车每人分摊600元，交完罚款再上路，除非你天天上路抓。”

    漳州市运管局党委书记林奕华表示，整治黑车，突出问题是执法力量不足，执法经费有限。当地一名干部对此说不以为然：“当问题刚冒头时，执法不严取缔不力，以致黑车越做越大执法成本越来越高，反过来又成了打击难、取缔难的借口。”

    堵疏结合呼唤执法新思维

    备受指责的黑车，却受到漳州不少群众的欢迎。据吴桂盛分析，黑车提供“点对点”服务，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车况和服务都比出租车好，自然有部分市民喜欢乘坐。以漳州到厦门为例，虽然客运票价19元，私家车收费25元，但不少人还是选择私家车。“到指定地点接送，不仅省时，还节省了两头车站转乘的费用。”一位漳州市民表示。

    平和县一名商人也表示，现在平和与厦门间往来十分频繁，在平和吃完晚饭，坐私家出租车当晚还可回到厦门，十分方便；如果坐客运班车，晚上7点以后农村道路上就没有客车了。

    厦门大学政治系教授余章宝认为，当前各地黑车泛滥，一定程度上暴露出现有客运布局及服务水准已经不适应群众的出行需求，在规范客运市场的同时，更要规划新的客运服务系统。

    近年来，福建省加大了“村村通”力度，农村公路网建设水平大幅提高，建成“连接城乡、布局合理、方便群众”的公共客运网络，条件已成熟。但在路网条件大大改善的同时，交通运力布局却未有较大改变。

    漳州长运集团有限公司一位人士表示，城市之间以及城乡之间的运输距离不断“变短”，群众要求更为便捷、更为多样化的出行方式，但现有客运规划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水平，黑车一定程度上其实是对“体制内不足”的弥补。记者了解到，在漳州市，一方面是黑车迅猛发展，另一方面则是多年没有进行新增出租车运力的审批了。

    “地下经济组织化，凸显出管理部门在执政能力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余章宝表示，一些地方和部门仍然习惯于“运动式”执法旧思维，结果使自己陷入“管不胜管”的窘境，不突破执法思维与能力上的局限，根治黑车难有穷期。